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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返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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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煙在校門口攔了一輛出租,顧不得路費多少。司機看她一路掛著淚水,時而嗚咽出聲,時而捂臉抽泣,時而抱著頭痛苦難耐,神情崩潰,司機都不敢與她搭腔。木煙失了魂似的靠在後座,心臟一縮一縮的抽搐,眼前陣陣發黑,耳鳴不斷,從沒發現眼淚可以這樣多,多得讓人感覺不到在流,沒有盡頭。

回到家,滿堂的白色喪布,已經跪了很多親戚,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橫在中堂,恍如隔世。昨天還好好的在和她聊小時候的事兒,現在就躺在棺材裏。為什麽會這樣……為什麽要這樣淒淒慘慘地走呢……

幫打理喪事的人和木煙說,本來是打算讓她看最後一眼,畢竟木小六只有一個女兒,但是在水裏泡了一夜,著實不好看,就不讓她看到傷心了。

木煙趴在棺材上,眼睛腫的睜不開,她想推,但是推不動。她啞著嗓子,雙手合十,求大家幫幫忙。鄰居實在於心不忍,幫她推開了。

木煙只看了一眼,哀痛出聲,趴在棺沿泣不成聲,場面讓人心碎。

就在這樣悲痛欲絕的情況下,按照習俗,她還得換一身喪服,跪在棺材邊燒紙。哭的缺氧,木煙有些跪不穩,幾次差點栽進火盆。而周桂芬因為打擊太大已經躺在床上一口氣吊著,幾個親戚陪著她。

屍體開始腐爛,放不了多久,村民建議明天就送去火化。木小六的事情太突然,木煙的假都沒來得及請。她打電話告訴了單位,說家人發生了意外,自己需要請假,領導說了句節哀順變就批了假。

除此之外木煙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,包括沈之言。雖然丈人去世,女婿不到場很不合適,但是木煙覺得沈之言一來,她會失控,她真的不知道現在自己會做出什麽事,與其鬧得大家都不好過,不過幹脆別來,免得她爹死了都不得安生。

但是,晚上的時候,陳炤來了。

燭火光中,木煙看著院子裏的人,以為自己看花了眼。親戚也是面面相覷,不敢猜測。

他還穿著西裝皮鞋,沒有系領帶,可能下班直接過來的。

“煙煙,外面是誰?”親戚問她。

“同事。”木煙跪在地上看著門外來人隨口答道。

按照禮節,撕孝布的婦人給陳炤的頭上纏了一根白巾,來祭奠的賓客,按照習俗需要對著棺材磕三個頭,然後,扶起木煙。

陳炤自然也不會例外。

木煙腿已經跪麻了,陳炤扶她的時候,她幾乎是被他半抱起來的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她聲音嘶啞的像八十歲的老人。

燭火映在陳炤眼裏,像夜色裏泛著燈光倒影的漆黑湖面。“開車來的。”

他答非所問。

木煙解開他額上的孝布,“我誰都沒說。”

“嗯,我媽打電話說起來的。”

“哦,”木煙重新跪好,睫毛輕顫,“這事都傳這麽遠了。”

“節哀順變。”他的嗓音低低的,和領導那句禮節性的節哀順變完全不一樣。

“我爸……昨天看我去了,”木煙第一次提起這個事,說的很艱難,“他還帶我吃東西,當時的反映現在想來已經很反常了。”她摳著手,神情恍惚,“我……我以為他原諒我了……我還很高興……”

木煙痛的直哆嗦,滿臉淚水。

陳炤把她打橫抱起,擱在旁邊的椅子上,“歇會兒再跪。你自己註意身體,你還有阿姨要照顧。”

木煙穿著白色喪服,最近整個人都清減許多,腰間纏的麻繩繞了好幾圈才纏緊。發絲淩亂,眼圈紅的駭人。

“先回去吧,你待著也不合適。謝謝你來看我。”

“我請過假了,明天不去公司。”陳炤起身給她倒了杯熱茶,“陪你待會,我馬上就走。”

木煙不明白他是為了什麽。

陳炤從袋裏拿了兩根巧克力,給她拆了,“你沒吃飯吧,先湊合著。”

木煙接過,咬了一口,眼淚再次決堤。

……

兩人就坐在棺材旁邊,一句話都沒有。木煙直楞楞地盯著燭火發呆,罕見的安靜。

突然她扇了自己一巴掌,陳炤阻止她的手還懸著,沒反應過來,直皺眉。

“你做什麽。”

木煙搖搖頭,繼續發呆。

晚上要守夜,親戚要換木煙睡會,木煙沒有答應。陳炤是兩點走的,木煙看著他的背影,一時說不清什麽滋味。

三點多的時候,木煙進了房間,腿受寒抽筋,她撐不住了。她在木小六的房裏,周桂芬已經睡著了。木煙打開抽屜,在木小六以前記賬的本子裏,竟然發現了遺書。她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盤算這件事的,或許是被砸的那天……

木煙不敢喘大氣,看著如同一年級小學生寫的扭扭歪歪的字。

“我雖然活著,但是不開心。看見女兒活的那個樣子,我更不開心。五年前,幫我還債。五年後,又要拖累她離婚。我不是個好父親,但是我想重新做個好父親,不給她拖後腿。沒有人可以再用我對付我女兒……老婆子也同意,答應我一起走,但是我知道她做不到,那我就先走吧。要是我沒有辦過那個廠多好。”

紙有些皺,像是濕了又幹後產生的波皺。

木煙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被一字一句撕的碎裂,她不能想象木小六是如何一筆一劃寫完這封信的,他約摸是抽著煙,邊寫邊流淚,邊寫邊嘆息……

木煙把信折好收進自己的包裏,她抖抖嗖嗖走到周桂芬身邊,用手指在她的鼻子下停留了一會。溫熱的呼吸……木煙一下跪倒在床邊,輕輕握住母親的手,埋頭在被子上默默流淚,是劫後餘生的淚……

周桂芬被她鬧醒了,她因為木小六的去世變得很頹廢,腦袋也有些昏昏沈沈,“煙煙……”

木煙擡起頭看她,語氣近似哀求,“媽媽。”

她成年之後很少疊音喊。

“媽媽,你能不能一直陪著我?”她像即將要被拋棄的小孩,完全沒有安全感,“媽媽我很怕,我太害怕了,你別丟下我。”

床上的女人哭了,滿是心酸,她像小時候那樣摸她的頭,“別怕啊煙煙,別怕。”

“你別像爸那樣,我求你了,媽媽,我求你。”她在淩晨嚎啕大哭。

周桂芬難受的閉上眼睛,一下一下摸著她的頭。

……

第二天,殯儀館的車來了。木煙看著他們把棺材放到車底,裏面還放了那兩條香煙。鄰居說,打撈上來的時候木小六手裏還攥著塑料袋,袋子裏面是木煙給他買的兩條煙。

木煙抱著遺像上了車,手不停的摩挲著照片裏父親的臉,往懷裏緊了又緊,一直到火葬場。親戚朋友沒有讓周桂芬跟去,怕她經不住打擊出事,臨走前她痛的直跳腳,木煙一眼都不忍看。

沒想到遺體告別的時候,趙清寧來參加了,一身黑衣,心疼地望著木煙。趙清寧是從校長那裏得知的消息臨時趕過來的。

陳炤也在,剛剛開車跟過來的。

木小六的屍體被推進去準備排隊火化的時候,木煙癱在地上昏了過去。

她醒來的時候正躺在陳炤的副駕駛上。

“我爸呢?”她一個激靈,連忙就要下車。

“在火化,有其他人負責,你的狀態很糟糕,睡會吧。”陳炤把水遞給她。

木煙喝了一口,一陣陣惡心讓她頭暈目眩,胃因為長時間不進食開始火灼般的疼痛。最終她還是沒睡,推開車門去一旁候著了。

……

木小六在八音隊的哀樂中埋在了木家祖墳上,他以前說死了也要住大房子。木煙找了一個泥瓦匠,給他把墳砌成了長長的小屋子。

“爸,我一有空就回來看你,等我。你煙少抽點兒,在那邊別那麽沖,好好的。”

之後幾天,木煙把家裏拾掇了一下,親戚朋友都不讚成一把年紀的周桂芬換生活環境,但是木煙無論如何也要帶周桂芬回市裏。她已經無法接受任何的意外的可能性。

房租加上養母親,在市裏,其實開銷是很大的。

……

周桂芬搬到了木煙的租房裏,她心知肚明,也沒有多問什麽。

到市裏的第一天,木煙就抱著木小六的遺像去了別墅。

沈之言一臉的錯愕,憤怒和震驚。

“發什麽瘋?這什麽東西?”

木煙抱著遺像走到自己的房間,掛好。

“我他媽問你在幹什麽?”沈之言一把扣住她手腕。

木煙冷冷掃了他一眼,“認不得嗎?你老丈人,活活被你逼得只能自殺的老丈人。”

沈之言擰著眉,無法相信她說的,楞了很久。“自殺?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?現在突然抱個遺像來,你什麽意思?”

木煙掛好了照片,淡淡說著,“他是因為你拿他作威脅籌碼,不堪重負自殺的。這個照片我掛在這裏,什麽時候離婚我什麽時候帶走。”

沈之言冷笑 ,“別裝神弄鬼甩鍋給我。從頭到尾我都沒有逼你父親。木煙我跟我說,這種上不了臺面的卑劣手段,我勸你收收好。他死了來找我,我也還是那句話,不會離婚。遇鬼殺鬼,遇魔降魔,你大可試試看。”

木煙懶得和他吵,掛完就直接離開了,不想多呆一秒。

……

木煙最近的狀態很滲人。

她昨天下樓扔垃圾,左手把垃圾遞給了右手,說,“扔一下。”

等她反應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,說了什麽,自己被自己嚇楞。

諸如此類,自言自語的時候越來越多。她再不找心理醫生,就要出事了。

預約了秦漾,她在國外,要下周才能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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